小馮.中年.大乘

2007/02/25

回顧狗年過三關

生日,是大日子;全人類(或起碼全球華人)的生日,當然更是大大日子了。今天,年初七,人日,謹祝各位朋友生日快樂,每天過得快樂、充實、有意義!

去年十二月底,想回顧自己在二零零六年的大事,但終於沒時間做;於是把這項工作押後到農曆年底做,最後還是未有空。趁今天生日,或者可數算一下自己在狗年的苦與樂。

做了超過四十年人,算是受過一些痛苦,渡過一些難關,但丙戌狗年,大概是最痛苦的一年,渡過了目前為止最大的難關。若要大苦小難通殺,可能比關公過五關斬六將還要多;若只算重大的,狗年大概過了三關。

首關,也是三關中最小的,是財政困難。跟寶茵來到英國後,由於二人都有病痛,看中醫超昂,於是眼看著銀行存款愈來愈少;加上寶茵沒有正職,只有散稿,而我的固定稿源又突然大減,二人(主要我)因而頓覺徬徨。山窮水盡,唯有努力祈求財政得以改善:自問並非要大富大貴,只求可以維持生活,以及有錢看醫生,不用貧病交煎(很感受到這四個字的真諦!)。結果,信不信由你,不由我不信,不久我倆都稿源大增,寶茵更多了一個獎學金,未來三年每月都有生活費津貼。財政一關,終於跨過了。

次關,難度是三關之中排行第二的,那是爸爸患病過身。跟寶茵回顧狗年時,她也以為這關是我去年最難過的一關,但不──這關固然考驗很大,但與下面的「第一名」相比,原來竟是小巫見大巫。

第一名是甚麼?去年難關中的難關是甚麼?是腸痛難熬。

(現在已是人日翌日清早,續寫。昨晚半夜醒後,又是腸痛得睡不著的晚上,已無法數算是過去一年第幾十次或百多次了。)

(現在已是人日翌日晚上,續寫。早上有佛教會友前來一起念經三小時,下午我終於要睡一覺。)

說回腸痛,那是開始於去年二月十六日──連何年何月何日都記得,可知感受如何難忘,影響如何深遠。當天突然感到腸劇痛,以為三幾天便會過去,怎知一直維持到今時今日。最初的半年到大半年,每天差不多二十四小時都感到劇痛,根本難以維持正常生活;現在回想,依然是噩夢一場,依然驚訝自己那大半年是如何熬過的。以一至十的尺度,而十為最嚴重來描述的話,最初幾個月的腸痛程度都一直是七至八左右,每天可以有數十次痛得忍不住要哭出來;坦白說,根本不想活。

看中醫,吃中藥,針灸,吃西草藥,吃花藥,終於久不久便好一點;在一兩個月前左右開始吧,終於再感覺像一個人了!雖然幾乎仍是二十四小時不停痛,但程度逐漸減輕;到這些日子,大多數時間是一或二,這兩天則是三至四。

如前述,沒錢看醫生是很痛苦的,幸好財政慢慢好轉,才有錢看。朋友和我最擔心的,自然是腸癌;看過西醫,檢查過,她說我各樣完全正常。問她可否給止痛藥,她說不會建議,因為止痛藥對這類腸痛的效果很參差,而我知道副作用可以很大。一直不敢告訴在港的家人,因為怕他們空擔心,何況他們已要為爸爸而掛心痛心了。

現在,注意飲食──試過一支雪條可以害我勁痛勁痾五天──以及每天做氣功一個半小時,和念經三十五分鐘。希望不用再看中醫吧,因為每個月七千多港元不是說笑的。餘下的兩三度痛楚,深願可以盡快完全清除吧。

狗年應當有很多開心事和感動事,但很坦白說,回想起來,幾乎完全給腸痛掩蓋掉了,令我幾乎毫無印象。寶茵和一些佛教朋友都鼓勵我,要勇敢面對挑戰,挑戰過後便會感到喜悅。對不起,我大概要令眾人失望:我自問曾盡力勇敢面對這次腸痛,但現在回想,完全嘗不到半點喜悅,只覺得發了一場極可怕的噩夢。我一直問自己:是否我有甚麼做錯了?

2007/02/15

沒流淚的戴孝兒

兩個半月了,原來距離上次寫網誌又兩個半月了。很忙,很忙,發生了很多事,有很多感受感觸,很多東西想寫下來,卻苦無時間。今天,情人節,與寶茵在家中吃罷簡單的晚餐──白飯,清煮菠菜,番茄炒蛋,她看韓劇,我終於再寫網誌。

過去兩個多月的忙碌,是因為爸爸病重、病逝。在爸爸生命最後的半個月,我幾乎二十四小時陪伴著他,清醒時照顧他,在床上則不時忍不住為他哭泣。自以為當他逝世時,我會極度悲傷,哭個不停;怎知,從他離世到現在,這五十多天,我一滴眼淚都沒流過,連我自己也萬分驚訝。為甚麼?我想,是因為我替他開心,覺得他很有福氣。末期癌症,一年多後去世,為何還可以說很有福氣呢?因為,我覺得有很多不是必然的事發生了,又有很多以為必然的事卻沒有發生。

1. 化療期間,爸爸還可以有精力去了兩次旅行,一次是泰國,一次是大陸;去泰國的一次,成為了寶茵和我跟他一起的最後一次旅行。

2. 東區醫院的癌症病房,高級主診醫生剛巧是我大學朋友,而高級專科護士又剛巧是我中學同學。年多以來,有幼子的好朋友照顧他,爸爸很安心,在此要非常衷心多謝楊醫生和凌Sir。

3. 從發現患病到平安夜死去的一天,爸爸一下癌痛都未曾有過。這也是自爸爸發現患病以來我一直努力祈求的,原來真的會應驗。

4. 十月他曾性命危殆,當時他精神狀態十分混亂和激動,身邊的家人也很少;若他當時不幸去世,我們一定十分傷心,對爸爸也不好。

5. 年多來,為爸爸送上禱告和祝福的朋友肯定不下一二百人,有佛教朋友、天主教基督教朋友,以至很多沒有宗教信仰的朋友,他們絕大部分都不認識爸爸。

6. 爸爸在去世前一天才送院,之前一直留在家中,由媽媽、大家姐、我等三人二十四小時照料,不用在醫院孤單寂寞。

7. 爸爸十二月二十三日入院時,當值醫生和當值護士都極度有愛心和耐性,令我們一家十分安心,爸爸也在傷口清洗好和手腳消腫的情況下去世。

8. 由於剛巧搬遷病房,以及在周末,因此新病房沒甚麼病人,醫生和護士得以更專心照顧爸爸,還特別給他一間單人私家病房。

9. 爸爸在平安夜當日中午,看畢他最喜愛的電視節目──《城市論壇》,才開始進入昏睡狀態,一直極為安詳,沒有痛苦。

10. 從入院到去世,爸爸一直十分安詳,一直有家人二十四小時陪伴著;他彌留之際,我們在港所有家人陪伴了他長達五小時,最後輪流吻別多謝他,他才十分平安地離去,死得很有尊嚴。

11. 據說癌症患者逝世時可以極度消瘦,但爸爸在出殯當天依然很「大隻」(仵工先生用語)。

12. 爸爸內向,沒太多朋友;但守靈當晚,有大約三百人到場,整個大堂坐滿了,不少佛教會友更是寶茵和我都不認識的。那麼多有心人送爸爸最後一程,媽媽和我們一家都非常開心和感激。

13. 爸爸享年七十六歲,不算早逝了;當初他入住癌症病房,看到大部分病友的年紀都比他小,有些更十分年輕,他便對我說:「我算超齡了。」

14. 楊醫生和凌Sir都前來送爸爸最後一程。楊醫生說,她見過很多病人,爸爸是罕有地看得通透的一位。

15. 我們一直擔心媽媽在爸爸死後會崩潰,怎知她很叻,一直盡力讓自己開心,又再開始經常行街,行山,打麻將,和大笑。

16. 我們一家極團結,互相支持,尤其一起支持安慰媽媽。除了盡量抽時間陪伴媽媽外,農曆年兩位家姐更與媽媽去日本玩樂十天,然後定居加拿大的大家姐會接媽媽到加拿大小住一個月;媽媽回港後,我們已聘請了家傭,二十四小時陪伴和照顧媽媽。

貪心一點想,當然希望爸爸再長命一點,不會患癌症,不用受任何苦。但人終歸一死,爸爸已贏得了我們一家人的愛戴,活得不太短,受苦不算多,我覺得可以無憾了。

回到英國後,有時看著爸爸的照片,有時想起他,我便會心痛──有時更是實實在在的很痛,要不斷按摩來暫時止痛。始終是掛念的,始終是捨不得的,始終是悲痛的。死後世界如何,誰真正知道呢?我也不知會否跟爸爸再見面;但是,我一直感謝他一生為我的付出,我也會一直為他的幸福(雖然不知是甚麼形式)誠心獻上禱告。

這兒的兩張照片,是拍攝在爸爸喪禮當晚的。辦完所有爸爸的事,我們一家人到杏花邨稻香享受火鍋,共聚沒有爸爸的天倫,然後在商場拍照留念;一張是我們五兄弟姐妹與媽媽,一張是再加上女婿、新抱、孫女。

爸爸,我們一定會快快樂樂活下去,祝願你也永遠快快樂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