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馮.中年.大乘

2009/09/16

好波再起

疲累時間較多,於是冷落了這片園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過是好波!繼上次的功課給老師讚賞後,六月底交了一篇維根斯坦文章給他。他一直忙碌,終於兩個半月後的今天擲回評語。總評是這樣的:

One of the most enjoyable student essays I have read. Well-researched, beautifully measured, with the right points made to work through the conceit. Absolutely first class Nomis. Many many thanks.

大意是:「我讀過的學生文章中,這篇誠屬津津有味之作。資料研究詳盡,論點優雅明確,結構別出心裁。絕對一流啊,小馮。十分十分多謝你。」

他接著在電郵中向我說:You do have a talent for the subject and I would urge you to continue study。

大意是:「這個學科你實在有天分,我很希望你可以繼續進修。」

我又再很開心,又再很感動!

一個喜歡讀書思考的人,大多數時間都精神不振,眼睛疲累,實在是很大限制,感覺是很大諷刺。不過,做人,盡了人事就是了。總之我自己有多少時間精神便善用多少,自己在生命上可以寸進得益便是了。

尚未把上次功課的答案貼出來呢。因為想翻譯成中文,中英對照貼出來,讓更多朋友有興趣看呢。尚未解釋四條金吾是誰,尚想解釋金吾這個職位,甚或想略談倪匡的小說《四條金龍》。現在,又想把老師剛派回來的維記文章貼出來跟大家分享。不知有否機會寫這些,但也很想給你們各位知道我心中所想。

九月初--準確日子是九月四日--我過了生日。(朋友說記不起是哪天,我說,九死一生呀,九四就是我牛一生日呀。)四十四歲了。西施死時四十四,我想起碼多活四十四年呢。本想談談西施,又因「西施死時四十四」這句諧音話,而想順便談談語言學家趙元任的詼諧之作《施氏食獅史》。不過,又是不知有否機會寫這些;但不過,也很想給你們各位知道我心中所想。

2009/08/03

覆四條蔭庭

多謝阿庭就上文<四條噤吾>提出有趣問題。

1. //當板球手被問及時坦承並不懂得此方程//
這裡的「不懂」是否包含著「事前並不知道」的意思?若然是的話,應談不上有「信」這回事?


對,不懂,何止是事前不知,連事後也不知,看完方程後依然不知。至於這是否便談不上「信」,我不知道,對我太深了--自大學開始,我對「信」這種心理愈來愈不明白。

2. //這個科學家便假定他們必定是無意識地使用了這條方程,又……//
似乎說得有點滑頭。「使用」在這個情況下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還要加上「無意識地」,好像點講都得。 :)


滑頭?倒沒想過這個過癮角度。不過,研究無意識和佛洛伊德學派的人往往如此。

用哲學家波普爾(Karl Popper)的說法,這大概關乎科學與非科學之間的劃界觀(demarcation),即如何分辨甚麼學科或說法是科學,甚麼不是。波普爾之前的學者或以證實(verification)為準則,他則發明了驚為天人的證偽(falsification)。他因而認為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並不科學。

套用在我們的板球問題上,我們便要問這位科學家能否想到一個實驗或一項觀察來證明自己的「無意識使用」理論是錯誤的。若不能的話,便不能歸於科學,這大概就是你所說的滑頭吧?

3. 如果有另外一個科學家又發現了另外一條有同樣功能的方程 B,那麼我們假定板球手必定是無意識地使用了方程 B 是否合理呢?或者說成是「使用方程不是 A 就是 B」又如何?(題外話:在「奧坎剃刀原則」下,A 或 B 是否只需考慮其一?抑或在像這樣的情況下,原則是不適用的?)

兩條不同的方A和B,居然有同樣的解釋和預測能力,這情況會否出現?這是我最先想關心的。

奧坎剃刀你也懂,實在厲害。是的,若沒有犧牲任何解釋或預測能力,這把剃刀的確要求我們只取其一。當然,我們可以質疑為何要相信這把剃刀。

4. 延伸聯想,不肯定可以相提並論:
一位僧人研究眾生成佛之道,他發現了「得到功德」可用一個方程描述修行與功德的關係。
《南無妙法蓮華經》
他因而假定某位德行高的人必定唱唸《南無妙法蓮華經》這句題目。然而,當那位德行高的人被問及時坦承並不懂得《南無妙法蓮華經》,這個僧人便假定……


依你的邏輯,僧人大概會假定這位德行高的人以一種玄妙而我們尚未懂得的方式得到了「南無妙法蓮華經」的福澤。

類似情況在宗教哲學的多元主義討論中時有出現,最著名的大概是天主教神學家拉納(Karl Rahner)以「無名基督徒」一詞尊稱不信耶穌但德行崇高的人。他認為這些人士(包括其他各宗教的真誠信徒以至無宗教信仰的義人)也蒙受了上主救恩,上主以一種教會以外的救贖方式垂顧了他們。

2009/07/30

四條噤吾

好友健一問我,維根斯坦功課四條問題究竟問的是甚麼?

這四條令我噤口不懂回答的問題,我在此貼出來供諸同好。但老實說,由於頗專門,所以大家未必有興趣。當中提及著作內文,由於頗長,所以我沒打出來,想知道的朋友請告訴我,我願意為任何有興趣了解維記哲人的朋友打!此外請別給當中的數學方程嚇怕,它跟問題重心毫無關係,總之是一條方程就是了。

A scientist studying the behaviour of cricketers catching balls discover that their behaviour of looking, running, raising their hands etc., is describable in terms of an elaborate mathematical equation specifying 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rate of change in acceleration of the catcher's body and the rate of change in the acceleration of the ball.
一個科學家研究板球手捕球的行為,發現他們觀察、疾走、舉手等行為可用一條精巧數學方程描述,這條方程詳細說明了捕手身軀加速變化率與板球加速變化率之間的關係。

d2θ / dt2 = 0

He postulates that catchers must be using this equation in order to catch cricket balls. Since, when asked, cricketers profess not to understand the equation, the scientist postulates that they must be using the rule unconsciously or else it is encoded in their brains.
他因而假定板球手在捕球時必定採用了這條方程。然而,當板球手被問及時坦承並不懂得此方程,這個科學家便假定他們必定是無意識地使用了這條方程,又或它早已成為了他們腦中資訊的一部分。

Write some notes in response to the following questions:
試就下列問題寫下一點東西:

1. How do you think Wittgenstein would have reacted to this       hypothesis?
 你認為維根斯坦會如何回應這個假設?

2. What diagnosis of this claim would he have offered?
 對於這個聲稱,他會給予甚麼判斷?

3. What do you think is the relevance of § 191 (last sentence)       & § 193-4 in the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
 你認為《哲學研究》中第191節(最後一句)和第193-4節與此有何關   係?

4. What other remarks from the Investigations do you think are       relevant?
 你認為《研究》中尚有哪些言論與此有關?

2009/06/17

強忍淚水

「客觀」來說,確是小事一樁;但我哪管客不客,總之對我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雖然我的反應好像誇張了點,但我感情一向是這般澎湃。

昨天上維根斯坦課時,我差點兒給老師弄哭了,幸好忍得住。

事緣早前有一份維根斯坦功課,問了四條問題,我花了很多時間找資料和寫,大概用了二十小時或更多吧。但總是覺得做得不好,卻又江郎才盡,根本不覺得自己明白維記究竟說甚麼。上星期交給老師時,他問我覺得如何,我答說:「我不明白他說甚麼,但請你先看看,然後指出我甚麼地方不明白吧。」

一星期後,即昨天,走進課室,老師便笑著把功課交給我,並說我做得很好,評語這樣寫道:A really first class response to the exercise Nomis demonstrating both familiarity with the text and a real understanding of the Wittgensteinian approach, both generally and in detail. Very well done indeed. One of the best responses I have seen in my teaching on Wittgenstein。

這段話的大意是:「小馮:這份練習你的答案實在一流,顯示了你不但熟悉原文,更確切理解維根斯坦的主要思路與辯證細節。實在做得非常好,在我教授維根斯坦生涯中,這篇實屬上佳作品。」

我讀完又讀,好像發夢,幾乎哭了出來。下課時,老師居然再走過來跟我說:「小馮,你實在做到極好--我不覺得我會比你做得更好。」我的感覺更夢幻,不停說「番橋,番橋」,幾乎又哭了出來。

百感交集啊。想起自己以前怎樣「叻」,過去二十餘年因自己的病痛又如何「霉」。雖然一直有很多朋友讚我,但他們始終不是甚麼專家學者,有些更是善意鼓勵多於客觀評論;不像今次,一個研究了三十年維根斯坦的哲學學者兼大學講師這樣說,真令我感動和感激。

2009/04/24

馮光斯坦

有些哲學家,著作不算太難懂,因此可直接讀他們的原著,柏拉圖、笛卡兒可歸此類;另外有些,著作頗艱深,直接讀原著未必明白,要看二手介紹資料,黑格爾、史賓諾沙大概如此;更有一些,原著固然不知所云,即使看介紹他們的入門文章或書籍都依然茫無頭緒,維根斯坦便是當中的表表者。

數年前,跟創價學會的會友開讀書會,有次討論《當哲學家遇上烏龜》一書,當中介紹了二十餘個哲學家共二十五種思考工具。我既是哲學本科出身,便大膽問他們想我較詳細解釋哪一位;心中暗想,只要不是維根斯坦,我便可對答如流,扮扮高手。怎知展鑾居然一說便是維根斯坦!我唯有直認無知,請他再次點唱;結果他挑選了我極喜愛的笛卡兒,我自然很樂意暢談一番。

由此可知,維根斯坦是我的盲點。

最近,我在紐卡素報讀了一個大學校外課程呢,內容便是專門研習這位維記哲人。

一個老餅離開校園二十年,再上課原來頗緊張和很興奮呢。上第一課前,除了讀畢三兩本入門書外,更在當天到書店買一支藍色筆和一支紅色筆,以及一本只有白紙而沒有行線的筆記簿。因為,我做筆記是用「心智圖」(Mind Map),白紙便行。

這既是大學課程,又在周二下午上課,因此我想大多數報讀的人,都是紐卡素大學或桑德蘭(Sunderland)大學的學生吧,而我很可能是全場最老的一個呢。結果,我大錯特錯!──連同我共有十三位同學,大概只有我是未退休的,其他應當全都六十歲以上;老師年紀不會比我小,因此我竟是全場最年輕呢;而且,我也是唯一的非英國人。

維根斯坦的傳記,公認一流的是Ray Monk的Ludwig Wittgenstein: The Duty of Genius。書中提到他的姊姊在寫給他的信中稱他為「偉大的哲學家」,他回信說:「稱我為一個真理追尋者吧,那我便心滿意足了。」我極有共鳴。

我最近給自己多起了兩個名字:Nomistein,馮光斯坦。(寶茵立即答說:應當是Fung-kwong-stein,瘋狂斯坦!)

2009/02/20

韓國事業

近讀兒童哲學專家Robert Fisher的書籍Teaching Children to Think,是老婆送給我的禮物。書中提議了不少鼓勵兒童思考的玩意,其一是由兩個小朋友每人胡亂說出一樣東西,然後著他們嘗試想出兩者有何相同之處。這樣益智好玩的小遊戲,其實大人同樣適合呢,我更懷疑成績可能比小朋友更差!

若這兩樣東西是韓國和事業,各位的答案是甚麼呢?

其實我是想帶出自己一個有趣經歷。事緣上星期想找一些關於事業的書籍,於是走進紐卡素市中心的「水石氏」(Waterstone’s)書店,細讀指示牌,看看這類書在哪一樓層。剛巧有位職員路過,便問我找甚麼書,我答說:Career(事業);他遲疑了兩三秒,然後問:You mean travel(你是指旅遊)?我想不到他會這麼問,也遲疑了兩三秒,然後會意了──他大概看見我是亞洲人,以為我指的是Korea(韓國)呢。於是我再答說:Careers。只是多加一個-s,他終於知道我要甚麼了,於是便告知在頂層。

噢,終於我才發覺,原來career和Korea二字是同音的,兩者都讀如ka-REE-a。英文叫這類字做homophones,中文可叫同音異形詞、同音異義詞等。(其實Korea尚可讀作kor-REE-a,即首音節跟or押韻,這也是很多人的讀法,我最近便聽到希拉莉這麼讀。)

於是,「韓國和事業有何相同之處?」答案可以是:「它們的英文讀音一樣。」我的創意思考好像不太強,暫時未想到其他滿意的答案。有誰可以提供一些嗎?

2009/01/18

卑微心願

腸痛實在厲害,痛得人很累,加上頭昏腦脹,作嘔作悶。於是,提早躺在床上休息,並按著丹田和腸痛位置,自行運功療傷,頗有武俠意味。心想,令狐沖不是經常這樣折騰嗎?

老婆洗澡出來,看見我罕有地閉目靜臥床上,知道情況不大妙。問我需否塗油?我說不用了,經驗告訴我沒用。她把手提電腦拿到睡房中,坐在我身旁,一邊趕論文,一邊用「你條喉」給我點唱。全都是很老餅的歌呢,《忘盡心中情》、《戲班小子》、《星》、《昨夜的渡輪上》……可能有數十首吧。

我病得實在泄氣,請她點播盧業媚的《為甚麼》:「為甚麼生世間上/此間許多哀與傷……」,想到的是全世界,是以巴,也是自己;「為甚麼竟會生病/輾轉反側在床上/病榻中許我一問/怎可永無恙」,最想聽的便是這應景的幾句。

就這樣,度過了兩個多小時。到差不多午夜一時,老婆收工,請我最後點唱,我選了《誰能明白我》。腸沒那麼痛了。是因為休息?因為氣功?冥想?念經?我只知道,沒有妳,我根本連繼續做這些事的動力也欠缺。

睡前我說:「我真的很希望尚可陪伴妳一段很長的歲月。」她堅定地答說:「一定會的。」但願天可憐見,這個卑微平凡的心願能得以實現。